年味

 

    咱就说大年三十吧，傍晚，三个大灵炮响过，大人们敬过了神，一家人便一人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，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，一边眼珠子四处转着，看看谁能吃到那个金币饺子。待到谁嚼到金币，那会一蹦三尺高呢！吃完，大人们又开始忙活起来，搬来火盆，架上柏木疙瘩，围在火旁聊天熬百岁；女人们便开始给孩子们准备好过年的新衣服，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到孩子们的床头，接着包饺子、煮肉、洗衣服……反正忙得不亦乐乎，一直到深夜；孩子们更是嘴巴一抹，便一溜烟地跑到街上成群结队地玩耍。大家趁着星光，捉迷藏，指星星过月，踢键，跳绳，推铁环，打棒尖，打弹子，撂眼……一伙伙，一群群，那幸福的脸蛋，那欢快的笑声，那生活过得才真是比蜜还要甜呢。

 

    大年初一凌晨，天还不亮，就有人家开始放大灵炮，砰！砰！砰！还在美梦中的孩子们都会被这三声炮响惊醒，于是一骨碌爬下床，穿上妈妈准备好的新衣服，蹬上妈妈刚做好的新鞋，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这炮声聚拢，接着便都在硝烟未散的满地大红炮纸中拨拉，找寻那些未爆的小炮。接着，随着噼噼啪啪、此起彼伏的各家鞭炮声，孩子们总是前呼后拥、争先恐后、乐此不疲地向鞭炮声方向聚去。等到满村跑遍，大家都是汗流浃背，气喘吁吁，但看到手里兜里的那些战利品，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。然后就是回家拿根香，点着，把有捻的小炮放到石头上，吹吹香，远远地侧着脸伸出手把捻点着，然后便双手捂住耳朵，一直看着那小炮嗤嗤嗤地冒着火焰，最后啪的炸开；那些没捻的，就给它折断，用香把火药点燃，然后那小炮两头便对着发着嗤嗤的火苗。就这样乐此不疲，大家比着把所有战利品玩完，便各自跑回家吃饺子。

 

    吃完饺子，便有一群大人吆喝着领着一群小的，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开到各家各户给长辈拜年。年长的长辈们总是早早吃完饭准备好糖蛋花生在家等着。等到这群人到来，便正襟危坐，等着大家磕头行礼。礼毕，便一人发一个糖蛋，两个花生。有时长辈也会和这些孩子们拉拉家常，嘘寒问暖。这时，大家的脸全是绽着的花朵，露着满满的幸福与甜蜜。这也只是给长辈拜年，但是给年长的嫂子们拜年，那会是另一种喜庆热闹的场面。大家推开门，便是一声一声“嫂子”的叫着。但这时，大多数嫂子们是不敢露面的，都是早早顺着梯子爬到楼上，然后让人把梯子藏起来，在楼上扔下一把把花生糖果，连声“谢谢谢谢”地喊着，躲在楼上不敢下来。因为他们知道，如果被这些后生逮到，不是抹得一脸锅灰或一脸朱砂，像个大花脸，就是戴着驴围脖，掂着小堂锣游街，那阵势，可不是闹着玩的，老嫂子们可玩不起。大家就这样一家家转，几十家转下来，一晌也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。等到回来，个个口袋都是填得满满当当的，高兴得很呢。

 

    大人们大年初一早上都是很忙的，早上煮好饺子，得给本族长辈们一家端两碗，然后吃完早饭，便准备招待新媳妇的中午饭。咱这儿有个规矩，就是本族不管谁家娶了新媳妇，第一年大年初一全族各家都得请一遍，这叫认大小。招待完新媳妇，便又开始忙碌全家一年中最丰盛的年午饭，这要算他们一年中最忙的一晌吧。

 

    吃完中午饭，村里麦场上算是最热闹的地方，全村男女老少都会来到这里逛逛。因为这里是全村最大最平的场地，也算是村里的小广场吧。大人们在这里聊聊天，打打扑克，小孩子们在这里追逐嬉戏，大孩子们推来全村唯一的一辆半旧28永久车，在这里一人扶着一人学着骑自行车。我记得是当时我爸在轵城教学，买的这辆自行车。大家吃饱了，喝足了，就在这里你帮我，我帮你，互相传授着骑车的经验和教训。跌倒了，爬起来继续练。就这样，全村大年初一用这辆车练会了几乎全村的年轻人。

 

    大年初二，注定是倾家出动回娘家的大喜日子。没有交通工具，大家就早早起床，早早出发，担着两篮子打着红点的白馍馍，再放上一块大礼肉，上面盖上新毛巾，欢天喜地地挈儿带女向娘家奔去。不管路途多远，路多艰险，因心向往之，便不觉苦累，因为这是回娘家，心是甜的。

 

    但往往这大年下老天爷要考验考验大家的诚心，突降大雪，天寒地冻。但这样恶劣的天气，也总是阻不住大家回娘家的路。如果今天你走在路上，总是会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，顶风冒雪担着或挎着篮子坚强地前行。你也会不时看到有人一不留神，哧溜一下摔倒在地，白馍馍滚得满地都是。这时大家谁也不会笑话对方，总会弯下腰去帮忙拾馍馍，搀扶人，送去无限温暖。因为大家都知道，今天是个好日子，大家只要坚强，就一定能够走到娘家！因为她们也知道，爸爸早就准备了一顿唠叨，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好饭，爸妈早就站在门口，踮着脚尖在等着盼着你呢。

 

    到娘家，先是早饭，饺子或肉丸。先吃爸妈的，再瞧叔伯，吃叔伯的，这光是早餐，就得吃三五碗。中午仍是吃三五家，下午还都有一顿“滚蛋汤”。这娘家一天下来，一天绝对要吃上十几顿的。这就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特殊贵宾级待遇吧。

 

    这浓浓的年味，现在已经看不到了。大家收入一天比一天高，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，可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淡，年味也一年比一年淡。哎，可能是我真的老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