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隔离的爱

 

　　……

 

　　黄福海这个做父亲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家乳臭未干的娇娇女芊芊，竟然自作主张写了请战书，并被组织选中作为广东省第一批驰援武汉抗击新冠肺炎医疗队队员，而且是这批队员中最小的唯一的零零后队员！

 

　　天刚麻麻亮，芊芊背着背包，咬牙提着拉杆箱——特意不落地拖着——生怕闹出声响，惊动父母双亲。吱呀一声，轻轻开门，坐电梯下楼赶到医院集合点，统一乘坐大巴到白云机场乘机飞抵武汉。

 

　　其实，昨天夜里十一二点了，女儿房中窸窸窣窣，忙个不停。福海夫妇深知女儿脾气，从小到大，她不让你知道的事儿，你千万不要过问，更加不要唠叨。否则，一旦她的独生子女综合症发作，你定会遭到她暴风骤雨般的无情打击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。夫妻俩商量好装睡——打着呼噜酣睡不醒。等女儿前脚一进电梯，两口子后脚跟进。临出门，做妈妈的又转回家，翻箱倒柜找零食，到冰箱拿水果，撸了满满一大袋子，提着紧追紧赶。等他俩赶到医院前门广场集合点时，芊芊他们乘坐的大巴已经发车。芊芊妈把袋子一把丢给她爸，不要命地追赶，大声呼喊“芊芊——”

 

　　好在芊芊坐在玻璃窗边，隔着玻璃挥舞着双手，“妈——妈——回去，我长大了，放心吧！”

 

　　汽车一路奔跑，妈妈拼命伸长手臂招手，猛地追了几十步，终被无情地抛下，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，手臂仍然直指车子开去的方向。福海抱着沉甸甸的一大袋子，挺着个中年男人常见的啤酒肚，鸭婆赶水似的跑过来，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老伴，竟然喜笑颜开，“臭丫头，长大啦！翅膀硬了，独自飞了！老太婆，回家！”

 

　　回到家中，两口子直奔女儿房里，但见：被盖铺得方方正正，书籍整理得整整齐齐，杂物摆放得规规矩矩，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散乱邋遢。桌面郑重其事地留着一张纸条：

 

　　“亲爱的爸爸妈妈：

 

　　原谅我没有事前跟你们商量，我生怕你们阻拦，才瞒着你们报名参战。昨天的我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独生女，今天的我已是个白衣作甲逆行抗疫的女战士！请您放心，出征前，我已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。穿上白大褂，我就是抗疫战士！我一定会出色地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！

 

　　静待女儿凯旋，期盼春暖花开！

 

　　深爱你们的女儿

 

　　即日晨”

 

　　爸爸深情朗读，妈妈静静聆听。读罢，他啪地把留言纸条拍在女儿书桌上，双手握拳，使劲攥着，热血奔涌，激动万分。妈妈拿来纸条，双手捧着，眼里噙着泪花，痴痴呆呆，身体颤抖。他看她痴傻了，忽然警醒，“嗨——哈——哈——哈——，我们的宝贝女儿终于长大啦！走，老太婆，到乐意居饮早茶去，我要痛快喝几盅！”

 

　　女儿走后的日子，夫妻俩整天守着电视看新闻，到处搜集武汉抗疫消息。当看到电视里一个女护士脱下厚重防护服，一身汗水，通体透湿，而窗外正飘着雪花。他俩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。妈妈整日叨念着女儿，只带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过冬衣服啊！武汉哪比得上广州温暖如春，那里冰雪天，会冻死人的！怎么办？

 

　　疫情很快蔓延，形势十分危急。福海所在企业迅速募集了支援武汉的各种物质，整整十大卡车。在单位，他是后勤保障部部长，人称海哥。提升部长前他是长途车队队长，大卡车开得杠杠的。他第一个报名，领队驰援，心里有个小九九，就是带去老婆大人早已备好的一大包女儿的冬衣，不管怎样，都得想方设法亲手交给女儿。

 

　　两人一台车，轮换着开，从广州到武汉十来个小时到达。海哥顺利联系到广州医疗队所在医院，申请见女儿一面，获得批准。工作人员带他进入医院，远远隔着玻璃看到女儿，穿着防护服，戴着防护面罩，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，企鹅一样笨重。他睁大眼睛，都没能看清女儿脸部表情。女儿从走廊转身，对他挥手示意。他只听清楚两字“谢谢”。女儿来不及停留片刻，马不停蹄扑进病房——那里才是她的战场！他远远地呆呆站着，目光消失在走廊尽头，若有所失。片刻即成永恒，他瞬间被定格成一尊“望女石雕”。最后，极不情愿地被工作人员“请”了出来。

 

　　疫情迅速扩散，不久广州开始封城。凡是从武汉等疫情重灾区回来的人，都被集中在规定宾馆隔离留观。海哥等人都是留观隔离人员。作为社区主任的芊芊妈，这些日子整日脚不点地，在社区忙碌，家里空无一人。忙过一波之后，她看到海哥发来一堆微信，最重要的是：“孩子她妈，请送几件换洗衣服过来。好想喝几口，关在这里苦过坐牢，寂寞难耐！老婆大人开恩，带两瓶好酒过来慰劳，吻你！”

 

　　她带着一大袋衣服酒食，交给工作人员转送，自己只能怔怔地站在楼下，不能入内。海哥在二楼房间里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口，隔空向她伸手做了个飞吻动作。楼下的工作人员看得真切，都拿眼光瞟着平日里熟悉的女主任。羞得她满脸通红，勾头低脑，转身走了！

 

　　作者简介：刘全胜，籍贯湖南郴州，现在佛山市顺德区工作，中学资深语文高级教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