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悠祖孙情

        说我吃小侄的醋，妒忌小侄，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，可有时我的的确确就有那么点。

       小侄刚上一年级，正到了狗都嫌的年龄。话瘘，好动，顽劣……男孩子的毛病一个都不落。胡涂乱扔，屋里摆得像灾祸现场，可在老爸眼里，那是聪明的象征。瞎拼胡装，桌上摊得像垃圾堆，可在老爸看来，那是机灵的体现。话不落地，嘴不停歇，聒噪得让人心烦，可在老爸听来，那是伶俐的明证。小侄所为，在我这全是毛病，可在老爸那全是优点，恨得我只能抱怨，惯吧，惯吧，看能把他惯上天。

        当初小侄出生时，我们都有一丝遗憾，要是女孩该多好，因为我们姊妹几个都是男孩，就差那么一个女孩。老爸却格外高兴，一再说男孩好，男孩好，我只能在背后嘀咕他老封建思想“重男轻女”。

        老爸不光口头上满意，行动上更是给力。破天荒拉着老妈逛了一回母婴店，拣贵的买了个奶瓶。为显重视，还专门找了个算卦起名的地方，不惜花钱让人家给起了个名字。听着老爸兴奋地转述着算卦先生的分析解释，我更在心里嘀咕，简直“封建思想”上头。据说我这个名字，一点都没让老爸费脑子，当初源于他看电影时，随便借用了片子里一个“丫鬟”的名字，难怪我生在三伏天，却叫了个三九天的名字。敷衍，完全是敷衍。

        老爸疼小侄，那在村里是有名的，虽不至于摘星星摘月亮，却也是要啥买啥。这个，村口小卖部的店主绝对是最佳证人。男孩子向来喜欢弄枪舞刀，小侄也不例外，为此，几十年已不做木工活的老爸，居然重操旧业，精心给小侄做了几个长短不一的木刀木枪，得意的小侄在其他小伙伴们面前，炫耀不止。

        前年疫情，城里幼儿园开不了学，小侄呆在老家，最大的乐趣就是拽着老爸天天往小卖部跑，各种零嘴，各种小玩意，几乎买了个遍。虽说东西都不太贵，可一趟十块八块，几个月下来，我不清楚老爸到底破费了多少。只是后来老妈说起埋怨时，老爸理直气壮地说钱不就是让花的吗，串在肋子骨上能下小鸡崽子？我忽然记起上初中时，有一年学校组织春游，去洛阳看牡丹，来回车费门票费也不过几块钱，当我问老爸要钱时，颇让他踌躇了半天，最后拐了几个弯才凑够了钱。至今想起仍让我唏嘘不已。虽说那时家里条件不好，和现在不能相比，可一贯节俭的老爸也不能“晚节不保”，宠溺得丧失原则。

        老爸现在七十多岁了，按说该享享清福了，可一生勤劳的他依旧老当益壮，每天赶着羊群满坡奔走。他的说法是人闲易生病，四处跑跑全当锻炼锻炼身体。我知道这不全是理由，家里有很多事让他不得不操劳，但最主要的是放羊挣个零花钱，给小侄买起东西来也不作难，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孙子。

        小侄也怪，家里那么多人，最喜欢缠的也是老爸。星期、放假回去，除了跟着老爸上山乱跑外，就是拉着老爸在屋里跟他一起摆弄买的那些小玩意。拼装个车吧，下个跳跳子吧，叠个手工纸吧，满屋都是小侄叽叽喳喳的声音。尤其是下个猜输赢走几步的游戏棋，一会是小侄耍赖悔棋的声音，一会是老爸辩解争论的笑声，热闹的我们都嫌吵得慌，可这一老一小玩得乐此不疲，丝亳不顾及别人的感受。

        小侄幼儿园学个东西，回家做给老爸看，不管表演得精彩不精彩，老爸一律无底线的大夸特夸，觉得小侄“能气”得很，连那满脸的皱纹里都是溢出来的笑意。现在小侄上一年级了，俩人碰面玩得游戏又加了一个，就是小侄写字考老爸认不认识，一个拼写得认真，一个拼读得仔细，尔后就是一齐外出，回来时小侄手里铁定多了几样零食或玩具。我在旁瞧得颇不服气，小学、初中我考试得了那么多次奖，也不见老爸夸过一回，奖励过一次。偏心，完全是偏心。

       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小肚鸡肠，因为在我的记忆中，老爸永远是那张严厉的面孔，听得最多的也是斥责的话语，这也不对，那也不行，鲜有慈爱温和的时候。就像一座铁青着脸的大山，横亘在你面前，让你不由地望而生威。不过后来我就想明白了，老爸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，繁重的劳作，辛苦的生活，磨去了他的温情。家庭的重担，抚养的艰辛，消去了他的耐心。或许又因为那时的他，初当父母，还不知如何向孩子表达关爱。也许那时他也想表达他的关爱，可是劳累袭击了他的身心，他也只能用严厉的语气，生硬地提醒孩子不要做错事，不要捅娄子，不要不努力。现在老爸要把那时缺失的关爱，全部补偿给孩子的孩子，用这样的方式，无声地表达当年歉疚，无言地传递对孩子爱意。

        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斤斤计较，因为现在的我们，一如当初他一样，为了生活每天奔波，累得回来就是“葛优躺”，话也懒得说，更不用说陪陪渐老的父母拉拉家常。现在的老爸，一如当初的我一样，寂寞孤独，渴望受到关注，可他不愿给孩子添麻烦。小侄的纠缠捣乱，恰恰驱散了老爸内心的孤独，让他感受着儿孙绕膝的幸福。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俩玩游戏时，那么投入，因为他俩在彼此成全着家的温馨与美好。

        有人说，尘世间有一种温暖叫做隔辈亲，有一种感动叫做祖孙情。隔辈亲，真的是一种神奇的所在，它居然能让一个不苟言笑的父亲，变成给孙女唱儿歌的老顽童爷爷。祖孙情，真的是一种美好的存在，它居然能让一位没有耐心的妈妈，变成24小时陪着外孙玩儿都不嫌烦的奶奶。

    小侄又在喊着老爸去小卖部买东西了，老爸一如既往地欣然领着小侄出去了。看着那远去的身影，它就像一幅画，留在时光的长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