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豫东北封丘县，工作在豫西北济源，嫁给豫南信阳人为妻。每到过年，我一家坐大巴，乘高铁，不到一周的时间，辗转数千里，奔赴信阳，再达封丘，最后来济源。丰富的家庭背景使我有机会多走一些路，多见一些异域风情，其中见的最多的是回家过年。
01、厚重的年
我父亲属于农村里勤劳且有能耐的人。每到过年，也是我父亲颇为忙碌辛苦的时候。腊月底，父亲开始备饭备菜。他常备的拿手硬菜有卷尖、皮冻、扣肉等。其中卷尖是封丘名菜。有一年我在济源南街菜市场看见一个人卖封丘卷尖，摊前无人问津，不禁心生伤感：颇有“天下英雄无人识”的落寞。卷尖的做法非常繁复。瘦肉剁细碎，加葱姜十三香等各种调料拌馅，和稠糊的红薯淀粉备用；煎薄如宣纸的圆圆的鸡蛋饼，一分为二，将和好的肉馅整齐码在鸡蛋饼上，卷起，淀粉糊封边，上笼蒸熟，趁热吃唇齿留香，放凉，切成薄片，淋上蒜汁上桌更是别有风味。直到大年三十晚上，父亲将所有能提前准备的凉菜都一一备好，一筐筐，一盆盆，桌上地上都是厚重的年味。
初一清晨的大拜年，要浓墨重彩书写。五更十分，父亲上香的桌还摆在当院，香烛升起袅袅香烟，便有本家来祖先轴前磕头。不久，有成群结队的不同姓氏的族群来我家祖先轴前磕头。祖先轴高悬于堂屋墙上，各位先祖的名讳由毛笔书写，蝇头小楷，如群蚁排衙，供桌上四样果供，四样肉供。客人肃立，端手，作长揖，跪下，四叩首，起立，再作长揖。我小时候，奶奶已是高寿，身体尚好，可能是浅房窄屋的缘故吧，前来给奶奶磕头拜年的外姓族群从套间里床前跪到堂屋当门，跪不下的只好立在堂屋门外，黑压压一片。有些是我面熟叫不上名的，有些是我不认识的，奶奶更是不知道这些为她老人家行大礼的人是谁——她的眼睛很早就失明了，但是没有人介意这些。同样，你不给祖先磕头，祖先也不知道，但是没有人偷工省事，没有人不敬重，凭的是自觉和守规矩。
初二开始，出门的姑娘回娘家，和外客一同给本家拜年，直到初六七以后，厚重的年味才逐渐变薄变淡。但祖先轴到正月十五下午才能请下。现在，磕头作揖这样的大礼恐怕只有我的故乡得以传承。这种敬祖的传统大概正是我的故乡成为长寿之乡的奥秘吧。（大河文学网 www.suif.cn）
02、香喷喷的年
信阳人好吃肉果真是名不虚传。鸡肉鸭肉鱼肉大肉羊肉牛肉狗肉。炸的肉块，煮的肉方，一盆盆；杆上挂的腊肉，一条条。走亲戚不送肉视为大奸。2000年春节我亲眼看见一对新人过年瞧亲，一条大杠挂了十来条肉，小两口各抬一头，蹒跚在光滑的雪地上，让我目瞪口呆。哎，杠都压弯了腰，应该很沉很沉吧。弟媳妇小家小户，并不富足，今年春节光肉就耗掉1000多元，真是大手笔啊。
从2000年结婚开始，我从信阳去封丘我父母家里，公婆必让我带一条羊腿。无论我费多少口舌，都拒绝不了他们的“大礼”——他们觉得带肉是对我娘家的尊重，肉是最好的东西。2017年春节不仅带了羊腿，还带了风干的鸡鸭和香肠。兄弟挑了最瘦的两挂肉，送给我们，盛情难却，只好收下，但同时也真发愁，阳台上的两挂肉什么时间能吃完？
信阳人过年，从三十晚上开始。三十下午，主妇就开始准备团圆饭了。晚上，一锅锅肉纷纷上桌。2000年前，吃的是炭火锅、酒精火锅，有了电磁炉，就搞一个平底锅，或者鸳鸯火锅，略配几样菜蔬，全家人团聚一堂，推杯问盏，大快朵颐。这两年，我发现，新的火锅再次问世——一种专门的电火锅应运而生，我惊叹，为了吃，人们会不遗余力地去发明，去创造。
正月初一，是农历新年第一天，因此，初一这天的早餐特别重要，特别显贵。我第一次回家拜新年，大早上，婆婆给我盛了一碗白生生的鸡蛋荷包。我诧异。我先生说，你吃吧，在我们这里，初一早上，要慰劳这一年里功高劳苦之人——给功臣打一碗荷包，是待客的最高礼遇，你是新人，自然要给你吃，吃完鸡蛋再吃饺子和汤圆。
不仅在吃上，在走亲戚上，信阳有着与众不同的传统——中午吃完大舅的大餐，晚上吃二舅的晚餐，如果有三舅四舅五六舅的话，我真发愁，什么时间才能走完亲待完客？晚上住在哪里呢？我曾杞人忧天地想，现在也没想通，好在这一风俗现在逐渐消失了。
03、简约的年
相比之下，济源的年过得是最轻松了。
济源人过年炸大量的肉丸。肉丸是怀府地区的名吃，可干吃，可熬汤，还可以下火锅，走亲访友，老少皆宜，雅俗共赏。不会炸不想炸的可以在大街上随意买到牛肉丸、驴肉丸。肉丸的做法简单但是要想炸好却不容易，要看淀粉、肉和调料的比例，还要掌握火候。有一次，我陪母亲在沁园路部队对面的豆浆店里吃了一次肉丸，不禁连连称赞，邀请母亲品尝。此肉丸刚刚炸好装盘上桌，外焦里酥，好吃好嚼。可是从此以后，很少吃到那样的牛肉丸了，这是不是说明美食有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呢？
打炉馍、炸麻糖是济源春节不可或缺的节目。在我娘家豫东地区，谁家生了女孩，说生了个麻糖，寓意闺女瞧娘要拿麻糖。看来，麻糖应该是在我国北方地区流传较广的受欢迎的美食。但是我在娘家生长到22岁，也并未见过麻糖。本周，同事从家里带了几根麻糖让大家品尝，外表看，此麻糖和街上卖的无二样，但是吃到嘴里，甜而不腻，酥而不掉渣，真有点入嘴即化的感觉。懂行的说，麻糖用大量鸡蛋和糖稀调制而成，不见一点水，怎能不好吃呢？
“丢包”是我在济源听说的一个专有名词。之前以为是一个游戏，谁知道是过年走亲访友的“简化”式。当听到一天“丢包”十来家时，我不胜惊讶。在别处，不吃饭是对主人的不敬呢。不过想想，走一家吃一家，连早上到中午，最多才能走两家，如果七姑八姨，姑奶奶，舅老爷，数不胜数的话，这年恐怕要过到元宵节了。济源是一个开放包容快速发展的城市，把年过得简约轻松一些，是不是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呢？
谈笑间，大年已去，年味渐行渐远，在年的尾声——元宵节之时，谨以此文缅怀那些年、那些事。
作者简介：苏胜美，河南省封丘县人，河南济源延庆外国语学校语文教师。爱生活，爱读书，偶尔写几篇小文自娱自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