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美文经典美文
正文

冬日记忆

  • 作者: 张耀中
  • 来源: 大河文学
  • 发表于2022-03-08 08:31
  • 被阅读37
  • 冬日记忆

       冬q0z大河文学网

      揉进了岁月的皱褶里
      雪
      撩动了她沉睡的记忆
      ——题记
     
     01
     
      半夜时分,风停了。
      一两声犬吠后,小村阒无声息。
      天明时,一向黑黢黢的屋里,突然亮了许多,下雪了。大人出门扫雪去了。
      男孩光着身子,跳下床,瑟着肩膀,隔着门缝一瞅,哇,真美!院墙上,石磨上,灶伙的草屋顶上,盖了层拃把厚的雪,毛绒绒的。
      男孩吸溜着,真冷!  又钻进里被窝里了,心想再暖和一会。
      大人回来了,跺着脚上的雪。
      啥时候了, 还不起! 女人麻利地把男孩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提溜出来。待帮他穿好,戴好,收拾好,门外就传来了“大嗓门”的声音,上学去了!
      雪花飘飘洒洒,仰脸一看,落在脸颊上一丁点凉意“滋”  一下传遍全身,雪儿真好!
      路上一溜花花绿绿的大绒球雪地里蠕动着。
      身后歪斜着一行行小脚印。
     
     02
     
      秋收后,小路旁,堰头边,堆满了谷茬、玉茭茬。
      几场西风过后,茬儿们哗啦啦地干。
      星期天或放学后,打茬是娃们常干的活计。
      一担小萝头,或是两只小荆篮;一把疙瘩镰,或是一把小板镢,吆五喝六,厮跟一干人打茬去。
      一字排开,刨开茬堆。
      薄薄的,挨着敲,一遍遍地敲去茬上的泥土。
      敲着玩着,玩着敲着,天南地北,各自说着自己的故事。
      楞不睁,抬头一看,晌午了。
      慌了神,脚踢手扒拉,把打净的茬儿们拢成一堆。
      按了又按,瓷实实装满了荆篮或箩头,用袄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,该回去了。
      院里墙角处,柴堆渐渐隆起。那时节,缺少火炉,更没有暖气。那堆起的谷茬、玉茭茬便是冬日里暖烘烘的火焰。
     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,现在耕作方式变了,很少见到谷茬、玉茭茬了。但不知道当年那些娃们,是否还记得打茬的日子?
      
    03
     
      一夜落雪,这山里银装素裹,变了模样。
      河岸上,麦地里,平整的麦畦中仅漏出了一行行绿绿的麦苗尖儿,映绿了白白的雪。
      爷儿俩牵头大黄犍,在种肥料,牛玲叮铃铃响着,耧蛋铛啷啷摇着。
      瑞雪兆丰年是不错,但肥料也得跟上啊。几趟下来,黄犍浑身冒汗了。
      不远处,几只花喜鹊在麦地里洗雪澡,喳喳叫着,扑楞着翅膀,腾起一股股雪尘。它们在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恩赐。
      斜刺里,突然冲出一条大黑狗,铆足了劲直奔喜鹊而去,或许它奢望今天能有所收获些吧。
      正在乐此不疲的雀儿们,突然受到了惊吓,刹那间,一阵惊叫,腾空飞起,落到了地边的柿树上。柿树上,稀疏地凋零着几只人们撷剩的柿子,红红的,雪空映衬下分外鲜艳。
      喜鹊们站立枝头,头儿一俯一仰,尾巴一颠一翘,对着地上的黑狗喳喳狂叫,十足的嘲笑与挑衅。
      黑狗抬头瞅瞅枝头嚣张的雀儿们,“汪汪” 回应了几声,无奈地摇摇尾巴,掉头悻悻去了。
      爷儿俩把肥料种完了,卸牛。然后,长者刨开雪,抓把干土,按在牛脖上揉了揉,牛儿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衣角。
      树林边,自家小院里一缕炊烟袅袅婷婷,淡淡的,蓝蓝的,静静地融汇在冬的雪空里。
      
    04
     
      山里的冬夜,漆黑、静谧而又漫长。
      一盏煤油打发这清冷的时光。
      小时候,挷玉茭仿佛是冬夜里最重要的活计,那时没有脱粒机,就用两只手不停地搓呀搓。
      笸箩里堆满了玉茭穗,火盆里点起了一堆火,
      屋里暖烘烘的,一家人围成了一圈。
      大人拿起用剪刀或螺丝刀,在顺着玉茭行穿上一道,其他人则沿着缺口一行行搓挷。
      玉茭擦是当时比较省力挷玉茭工具。木匠师傅在一根二尺来长的小方木上,;中间出一道半圆形的壕,正好过下半个玉茭穗,半中间凿一孔,在孔的下方斜着楔一土钉,穿起玉茭来方便得很,穿一道、两道,甚至多道或穿光,剥起来快且省气,堪称半机械化的土工具。
      有人从玉茭辫上摘玉茭穗,往笸箩里倒。
      火盆里的火渐渐小了,有人用挷过的玉茭棒重新拢起。
      门外有人敲门,曹老先来了。原来他教过私塾,也是满嘴之乎者也的,不过大人小孩愿听他叨叨过去的事儿。
      人家家里人多,每年玉茭都是早早就收拾利索干净了。夜里没事,串门帮人挷挷玉茭、聊会闲话,就是大半夜。
      他一到来,就有人笑着问“曹先,你给咱说说为啥这老天爷要夏天长、冬天短呢?”
      曹老先只是嘿嘿一笑未搭话,挤在人堆里坐下,拿起玉茭穗边挷边说,“想听的话,我就胡疙瘩两句。” 先是干咳两声, 接下来就是“太史公曰:夫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此天道之大经也。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……”用他那哑哑嗓抑扬顿挫慢慢讲来,挺有韵味的。人们哗啦啦挷着玉茭,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。
      “你不是问为啥要夏天天长,冬天天短吗?这都是天造地设的。你说夏天天不长,没有日头恁长时间照着,这玉茭咋能长成呢?冬天夜不长,你咋能坐这挷玉茭呢?”最后他反问两句,人们附和着“对!对!”
      “所以呀,这一切都是都是自然规律。懂吗?不懂,跟着多学点。”说完和众人一起哈哈一笑。
      接下来他又要一通什么“阴阳,四时﹑八位﹑二十四节各有教令”,什么“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”的大道理。
      听的人迷迷瞪瞪的,只是点头说说“是是是”。
      偶尔有娃儿仰头提出些古而八怪的事,大人总要拍打他一下“你懂啥,快炒玉茭花去吧!”
      小孩们一听让去炒玉茭花,一蹦大高,跑了。有些话大人也未必懂的,仅是不想让他扫了曹先的兴而已。
      一会院内的铁锅里就有了噼里啪啦的响声。
      夜深了,人们吃了炒好的玉茭花,喝口开水,眼睛有点酸涩。
      不早了,睡吧!曹老先边说,打了个哈欠,伸个懒腰,出门去了。
      山里的夜,漆黑、静谧而又漫长。
      但山里的夜并不寂寞。
      
    05
     
      村西头拐角墙根处,背风向阳,是个晒暖的好去处。
      适逢晴朗的冬日,早饭后,老人们又陆陆续续在这儿聚拢了。靠墙跟一溜大小不一的石头,自然成了他们的座位。
      先是折半截小草棒棍儿,边剔牙,边相互搭讪,问候早起的饭食云云。
      暖烘烘的日头,一会晒得人们直冒汗,东拉西扯,天南地北,尽扯些不着边际的话儿。有人解开大腰裤,摸几个虱子,放在石头上,虱子乱窜,他反转大拇指,啪一个,啪一个,挤的啪啪直响,边挤边嘟囔 “吃饱没?吃饱了,送你们上西天!” 言语间,满是怒火,出手甚是解恨,一会大拇指上一片血红。
      旁边的人双眼塌蒙,歪头瞥见逮虱子的人在大开杀戒,大概浑身也刺挠瘙痒,忍不住抽出手来,在裤腰间挠抓起来。
      日头晒得人们迷迷糊糊,云了会闲话,想是瞌睡,有人提议搁盘五子。
      其他人一听就来劲了“搁盘就搁盘,咱丑话撂前头,不管是谁,输了可不能粪臭啊。”言即输了不能耍赖。
      “是的,是的。”大伙边附和,边动手准备。
      有人寻石子,有人敲瓦碴,其间手快的已经在石桌上把五子棋盘画好了。
      两人对阵,其他人脖子像是被拽大长,头挨头围成一圈,指手划脚,吆喝道,走走走。两局下来,果然不出所料,“粪臭”还是出现了,两拨人互相指责对方,指责斗嘴是玩笑,这些人轻易不会发 “恼”  ,仅是“磨嘴”的工夫。
      在这当儿,有两口俩找“先”来了。白发老头从人群中拱了出来。
      “叔,我们去家寻你了,婶说你不在屋,猜你在这。”
      “啥事?”
      “没啥事,俺家那娃不是准备腊月办事吗,想找你看个好儿。那回你家?”
      “这一圈都是咱自己人,也没啥忌讳,就在这说吧!”
      来人倒也挺爽快,拿出一盒好烟挨个散了一圈。白发老头将纸烟夹在耳朵上,坐在石头上,装上一袋旱烟,边点烟边问孩子媳妇的属相、生辰八字。问完噙着眼袋,在手指上,掐来算去,口中念念有词,不一会妥了:“腊月二十三就是好好儿!”
      两口俩对视一下,似乎有些犹豫,女人嘴快“那我找人看了,他说二十三不能用。”
      “谁说不能用?”老头语气非常坚实。
      有人插嘴了,“你看,他还能哄你不成,年前,这老先每天不知要看多少好儿,你不信让他再给你掐一遍不是。”
      “信,信,咋能不信哩”男人剜了女人一眼,赶紧打圆场,挨个又发了一茬烟。
      老头好脾气,又子丑寅卯给他论证了一番,强调这一天就是黄道吉日等等。
      两口俩终于放下心来:“中,那就谢谢叔了,办事时还要来麻烦你哩。”
      两口俩走了,村那头,有人吆喝“饭熟了。”
      在这旮旯窝里,老人们晒了一晌日头,展洋洋的,该回家吃饭了。
      瓦蓝色的天空上,几片白云悠悠飘过。
      这冬日的暖阳照射着村西头拐角的墙根。
      
    06
     
      后窑,坐西向东,临沟。
      进腊月,这儿叮叮咣咣,叮叮咣咣,每天能热闹到大半夜。小路上,人们提着马灯,来了去了,不失闲。
      因为进正月要去镇上演出,上头分派各队要出节目,村里本有唱戏的底子,一班人也好这口,队里起伙,还记工分,热情高得很。
      本家二伯,高个,好嗓。平素身体有病,走路歪歪扭扭,哼哼唧唧,但锣鼓家伙一穿,响器一吹,他那劲就上来了,台上一蹬,一蹦大高,嗓子一吼震人耳聋,身上的病没影了。他还是个好领班,老老少少都愿听他的点拨、指挥。用今日的话来说——老戏骨!
      窑深两三丈,高大宽敞,横梁正中挂一盏汽灯,满窑通亮,中间腾出一大块空地,那是演员们排练的舞台。乐队还是村里办红白喜事那班人,吸笙的,吹笛的,敲锣的,打鼓的,拍镲的,敲梆的,还有摇头晃脑拉二胡,吹唢呐那干人,反正有点响声的都能出场,热闹呗!
      一阵锣鼓猛敲,穆桂英登场了
      “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,
      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,
      头戴金冠压双鬓,
      当年的铁甲又披上了身。
      帅子旗飘如云,
     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,
      上阿上写著浑天候,穆氏桂英,
      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哪。”
      围观的人儿一阵拍手叫好。
      戏本文革间是样板戏,如 《智取威虎山》《红灯记》等,   文革后演的又多是传统戏剧,如《卖苗郎》《樊梨花征西》《穆桂英挂帅》等等,老百姓不挑剔,演啥看啥,热闹就好。
      看一会,有人在窑院里烧起了一堆火,火堆旁围了一圈人,伸手烤火,冬天还是离火近。
      “下雪了!”有人惊呼。
      “出洋相,哪有雪呢?”有人不信,不过还是仰脸试了一下,自我解嘲道:“还真是哩,米雪!”
      飘来的雪落在火炭上,滋一声没了。一会儿工夫,地上落了一层,白化化的。
      戏仍在抖擞地唱着。
      人们仍在拍手叫好!
      一年四季土里刨食的人们也需要欢乐。
      冬日,山里的夜并不寂寞!
     
      作者简介:张耀中,河南济源人。闲时偶尔写几篇文字,纯属率性之作,无所成就,唯图愉悦心情。
      微信公众号:daheliterature 编辑微信:dahewenxue2020

      本文标题:冬日记忆

      本文链接:http://www.dahewenxue.cn/meiwen/1819.html

      深度阅读

      • 您也可以请注册成为大河文学网的作者,发表原创作品、分享您的心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