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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因为杀了一头猪

  • 作者: 杨柳春風
  • 来源: 原创
  • 发表于2019-03-07 1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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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(上接前文)
    七、风波
    怀庆这个悲情小伙,放着金光大道不走却自毁前程,无疑征服了高傲的黑金刚。青云的奶奶就让怀庆给他妈说,赶紧找个媒人上门提亲,好杜绝别人的闲话。青云只觉得对不住怀庆,毕竟怀庆的前途是毁在了自己手上,于是就更加地善待怀庆。她家伙食更好些,就以干活方便为由央求奶奶让怀庆一日三餐都在这边吃,只夜里回他家去住就行。
    一晃两三年过去,怀庆青云的婚事提到了日程上。这时候那一头倒霉的猪就该出场了。腊月二十一杀了猪后,老达道对老婆说:“一会儿让怀庆给亲家送些猪肉过去。”他一边吃饭一边解释,一来农村的席面简单,有肉有点腥荤就行,不在乎多少,二来也是有点巴结亲家的意思,毕竟这门亲事自己家是高攀了。金荣妈一听就有点不高兴,“席面够了,那不还得过年哩?大长一年,一家人吃辛受苦,趁着杀猪了又是年下哩还不好好改善改善?”无奈家里老达道说了算,只好砍下小半扇猪肉让怀庆带了过去。
    怀庆兴冲冲去了青云家,青云奶奶看到猪肉很高兴,知道这是亲家抬举自家呢。就对怀庆说:“这边你爸爸喜欢吃猪下水,给你爹说说,看看能不能把猪下水也拿点过来。”怀庆慌忙跑回家去。不料,话刚出口,就被他妈怼了回去:“恁大一块肉还不够她家吃?”,老达道刚才那番话巴巴结结的本来就让金荣妈有点不舒服,怀庆又来了这一遭,无疑火上浇油,便对着他劈头盖脸、刮刮扯扯好一番数落 “养活你贼大,家里啥也不干,我这是给人家养了个奴才?” “一心一腹指望你考大学哩,你考个啥?”怀庆听她妈越扯越远,连高考都扯出来了,也来了气,不由回嘴道:“我考的啥也不是!”“我想考上就考上,不想考上就考不上!”金荣妈越发生气,“真有本事,你想考上就考上,不想考上就考不上。那你咋不考上叫我看看哩?”怀庆脸红脖子粗:“青云能考上我就能考上,青云考不上我就考不上!”哦,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,家里这个最听话最乖的孩儿还没娶媳妇哩就成这副样子了,就能对老娘说出这种伤人的话了,那以后的日子还有啥指望呢?金荣妈就冷下心来,不管不顾地大声嚷道:“她爹爱吃猪下水,你爹也更爱吃猪下水,我也爱吃哩,不能给他们送。”其实,本来她也不是那麻糜不分的人,为了怀庆的将来着想,她愿意做任何她能够做到的事情,何况亲家只是要些猪下水。而且她已经开始收拾一些猪大肠呀心肝脾肺肾啥的准备让怀庆带走,但一向温顺的怀庆竟然敢开口顶撞,这让她很生气,一边扔了那七七八八的猪下水,一边也扔下了些狠话“去给她家说,想吃猪下水门儿都没有。”“她家不是有钱,想吃啥不能自己去买?”怀庆一抬脚就要出去,正好跟他爹老达道碰了个满怀,一下子被拉住了胳膊拽了回来。
    也许事情合该要发生,秘密也有保质期,期限到了,谜底自然应该揭开。就在这当儿,青云奶奶走了进来,将金荣妈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。刚才打发怀庆回家要猪下水,事后觉得有些不妥,赶紧一路追来,也是该当如此吧,就听到了这些不该听到的话,不由火冒三丈:“金荣妈, 我就是来给你说猪下水不要了,俺们有钱,想吃啥就能去买啥。”撂下话扭头蹬蹬走了,一会儿蹬蹬蹬又来了,“猪肉还给你们,最好再称称,看看是不是少了一两半两!”这下金荣妈慌了,赶紧撵出来一边“婶、婶”地喊着,一边想把青云奶奶拉回来好好解释解释,无奈老太太不依不饶“结婚的事先往后放放吧”,甩开金荣妈拉拉扯扯的手悻悻而去。
    精明的老达道对他老婆和青云奶奶说的气话都没有在意,他将怀庆拉回来就是要问问啥叫“青云能考上我就能考上,青云考不上我就考不上!”怀庆的头哄地一声就炸了。这两年来,他就怕高考的秘密泄露。用这样轻率决绝的方式决定自己的高考,决定自己的人生,他不是没有产生过悔意。况且,难道只有陪着青云一起落榜这一条路吗?他为什么不可以率先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?可是,人生就是一场现场直播,没有办法倒回去重来。现在,看到一脸沧桑的老爹,想到青云奶奶临走撂下的刻薄话,一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哪里知道家务事会贼难缠哩?还有这两年心头积压的委屈,不由得喉头发紧悲从中来,咕咚一声就给老达道跪下了。老达道气得浑身颤抖,拽了绳子就朝他抡了过去。
    这边青云奶奶回来就对儿子黑金刚嚷嚷:“这婚不能结了,要气死人哩。”黑金刚弄清原委也很不痛快,但他还比较理智,没有像他老娘那样要悔婚。至少怀庆这孩子不错,尽管做事轻率,耽搁了大好前程,不过话说回来,他这样义无反顾,不是更证明了对自家闺女的一片痴心吗?怀庆既然有实力那他以后干啥不能顺风顺水?现在一心一意在自己家干活,比自家儿子用着都气畅,这也算是自己家行好了吧。他打算先让老娘说出来消消气,过后好好给她解释解释。
    谁知道往后的事情会越发不可收拾,金荣妈听了怀庆的高考秘密后大放悲声。有人来解劝,金荣妈就述说怀庆的高考,指责青云把儿子耽搁了,又骂儿子不懂事,哭自己命苦,哭自己家祖宗没有荫蔽子孙,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。不用说,这些很快就传到了青云家里,引起另一番轩然大波。
    尽管老达道痛恨怀庆不懂事,头脑一热不顾一切,毁了自己也毁了全家,将看得见的希望生生掐死,但事已至此,无论如何打闹都于事无补,思来想去还是央了会计文炳去找黑金刚说情,更将一切过错都揽到金荣妈身上,又去请了当初的媒人陪着金荣妈给青云奶奶赔不是。怀庆青云他们虽是自由恋爱,但按照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的古风,双方各找了在村里有头有脸能说会道的妇女担当媒人,充当双方代言人。老达道请的还是村支书的老娘,算是给足了青云家面子。
    没有想到,听闻金荣妈骂青云害了他儿子,青云奶奶觉得败了自己家的兴,也开始恶语相向,尽管是在自己家里,并没有对了金荣妈的面。这闲话压根真不该听,既然听了必定得针尖对麦芒,哪能轻易放过,于是不免更加刻薄:俺孙女又没有捉住你孩子的手不让他写,是他自己不写,有钱难买他愿意!既然他不写,那就是天意!是你家祖宗没有那积德!这种话一出口,尽管恶气暂时得以宣泄,但传到亲家耳朵里,其杀伤力自然是巨大无比。
    就在这样虽不是当面锣对面鼓,但却是互不想让、家家都捡着难听话尽情宣泄、吵嚷得一锅灰的时候,老达道即便请再多的外交高手也都是白搭,黑金刚也变了卦。两三天的交锋过后,果然是一地鸡毛,怀庆青云的婚礼取消,已经领了的结婚证即将作废,离婚的命运不可避免。这似乎就是金荣妈青云奶奶两个女人的战场,也是两个家庭的战场,战争的主角已经被人遗忘,没有人想到应该问问主角的意愿,就越俎代庖,将他们的关系自行做了了断。
    老达道就后悔没有听文炳的话,真不该定那个不适宜的日子办婚礼!要是没有办婚礼的事情他会舍得杀了那一头猪?没有杀猪哪里会有猪下水?没有了猪下水哪里会有这一场天大的笑话?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!无疑,他们两家给全村上演了一出新春闹剧,而且这场闹剧还会持续发酵。


    八、娶亲
    这以后,怀庆再也没有去过青云家,不是他不想去,而是两家成了仇人,作为仇人的孩子,他如何还能蹬青云家的门?除了窝在自己家里自行疗愈别无他法。趁着寒假我在家,青云来找过我,好一番哭诉,“就怕他家里人知道,他自己却说出来了!”“他就不能说服自己家人吗?让他爹上门说情呀,我爸也不是不通情达理。”我知道她的心里有怀庆,但也怪怀庆自己泄露天机。我无话可说。我姥姥挺烦她:都是这闺女,把好好的怀庆毁了。怀庆现在一天钻在家里不出门、不见人,怪可怜。青云走后,老太太絮絮叨叨好半天。我姥姥的思想代表了村里大部分人的思想,他们一边倒地同情怀庆和他的家人。
    没有料到等我暑假回来,怀庆已经结婚了,娶了河对岸她姑姑家的本家侄女。怀庆的姑姑心疼他,怕他老闷在家里会出事,就撺掇他跟着表哥的运输车来往山西倒腾煤炭。表哥就是搞煤炭运输发了家,早已成了县里的万元大户了,很自然姑姑明里暗里没少帮助娘家。既然怀庆没有举办婚礼就离了婚,她这个当姑姑的一定得给侄儿另寻一门亲事,尽快让自己的老哥哥老嫂子放下心来。
    怀庆短时间里就娶了小花,我自认为爱情的成分一定不多,赌气的意思却昭然若揭。我来到青云家的大棚蔬菜基地,青云却不在。她姐红云和她那个新婚不久的丈夫在忙活。她丈夫是本村人,高中毕业考上财会学校,现在也在化肥厂上班,在财务科当出纳员。她姐姐看见我很热情:“你放假了?青云去化肥厂上班了,不在家”原来黑金刚为了避免村里人说闲话,也为了青云能换换环境换换心情,更为了斩断他们的交往,就找了关系让青云进城上班了,其实他原本是让青云姐弟几个一起创业的,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只好改变主意。“下次她回来我让她去找你耍”,红云边说边送我出门。
    从大棚出来,横穿过一条小路便是我初中读书的校园,因是暑假,学校大门紧锁空无一人。我顺道绕上河堤。大堤蜿蜒远去,河水缓缓流淌。远处的玉米青纱帐、花生芝麻,近处的芦苇塘、柳树园一一展现在眼前。我仿佛看见曾经年少的我们放学后来到堤外戏耍的情景。下午放学,我们小鸟一般疯跑到浅水边脱了鞋子,跳进清澈的水里泼水嬉闹;抢着从浅浅的沙里刨一种白色的甜草根吃,现在想来那简直就是美味无比的迷你小甘蔗,滋润了我们贫乏的舌尖,也丰富了我们单调的生活;在苇塘里一边听着苇雀的喳喳鸣叫,一边折了芦苇的叶子编小鸟玩;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柳树上拿柳枝编帽子戴,顺便拧个柳笛不着调地吹呀吹……
    时间都去哪了?怎么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时代转身就不见了?当我哼起了“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,花儿谢了明年还会一样地开。美丽小鸟一去无踪影,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……”我知道,我们的年少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,我们都长大了!再也回不去了!而长大后的日子竟是如此不堪。

    九、小花
    怀庆媳妇小花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,就去临近的乡政府所在地柏树村学习裁缝。当时柏树乡的乡镇企业很成气候,已经形成了造纸机械和服装加工两大产业,尤其是服装加工,除了乡、村集体加工厂外,个体的家庭作坊遍地开花,家家户户都有缝纫机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夸张。小花学成后即在村里的服装厂上班,每天计件领工资,干劲很大,工资不少拿。她像其他女孩一样爱美,自己穿的衣服也都是自己裁剪自己做,又是最时兴的样式,一身上下干净利索,她本来就身材适中,合体的衣着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俏丽。
    怀庆姑姑暗中留意着要给侄子寻下一个好媳妇,这个媳妇一定得俊俏能干,决不能叫青云家看笑话。就这样挑来挑去选了婆家这边的远房侄女。当怀庆跟着表哥出车回来,姑姑看他心情不错,就怂恿着说有个好姑娘要不要抽空去看看,怀庆笑笑啥也没说,他以为姑姑给他开玩笑哩。而姑姑见他不作声,则当他是不好意思,心里默许了。下一趟回来,小花就在姑姑家里等着了。怀庆说:姑,我是要打光棍哩,你可别乱操心。”依旧不置可否,姑姑劝他道:“你的事我也给小花说了,人家一点没有嫌弃,你可别太作咯。小花是个能干的好姑娘,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。”她苦口婆心,又坐船过河跑回娘家给老哥哥老嫂子将这一门亲事掰扯了掰扯:“嫂,小花真是没啥可说的,单是那干净齐楚劲儿可不就是咱家人嘛,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都是天意呀。”如此这般,极尽一个作姑妈的对娘家侄儿应尽的义务,算是应了那句老话:宁舍万贯,不舍娘家后代。老达道两口子自然欣喜异常,三个人当场拍板定下了。
    怀庆就这样稀里糊涂又一次领了证,走进了婚姻的围城。小花性格温顺,能够嫁给这个县一中的高材生,而且这个男人文绉绉的言语深沉,小花感到很满足。婚后她依然在服装厂上班,抽空回来拾掇家务,对怀庆百般地好,爱屋及乌,对老达道两口子的孝顺自然不必细说。很快他们有了儿子,又有了女儿,生活似乎应该阳光普照、无限美好。

    十、下坡
    我姥姥没有上过学,不识字,但很多富有人生哲理的话却是张口就来,为人处世也是格外端方周正。对于怀庆的传奇经历,她老人家自有说道:“小孩家做事没有规程……一步错步步错。”“切记着世上没有后悔药,无论干啥都要不过不激。”“也不能人人都是大学生,总得有人种地担茅粪,只要能正经干事,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。”“人是上坡路难走,往下坡路咕噜那可就快了。”“本来应该是人尖儿哩,偏偏自己作践自己”就像我姥姥说的那样,怀庆自我作践的下坡路越咕噜越快,直接咕噜进了看守所。
    一个炎热的下午,我正上班呢,青云忽然来找我,她嫁进了省城,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。她忧心忡忡地对我说:“怀庆进了监狱了,你能不能找人说说情,咱们去看看他。”“咋回事呀贼严重?你咋知道的?”我很吃惊,我在县城上班竟然不知道这事。她没有回答我,眼圈开始发红。其实,她一直在关心着他的一切,从他的一蹶不振到娶妻生子。青云很快也结了婚,并去了省城一家工厂上班。结婚前特意来邀我参加婚礼,那时候我刚毕业参加工作,不敢也不想请假,就顺手将份子钱交给她,没有参加她的婚礼。真想不到多年过去,她还如此关心怀庆的事情。“我知道这辈子是我害了他,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他的损失。”她哽咽着说,我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    我托了亲戚辗转打听,刚好有个沁水湾村的女孩警校毕业在监狱做内勤,我就把电话打了过去。女孩小我们几届,是个心直口快的爽利人,怀庆青云的事曾经轰动全村,她当然也知道,村里人大都同情怀庆,而青云和她的家人却没少被戳脊梁骨。我刚把青云的意思表达出来,她就不客气地说道:“把人家害成那样还有脸来看?怀庆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不是托了她的福?”“这种人还是不要搭理她,怀庆说不定也不想看见她呢。”“姐,你管这闲事干啥哩?”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,又不敢对青云说实话。折腾一下午,青云也感觉进去探视的可能性不大,这才怏怏离去。
    我刚毕业那年,姥爷去世,爸妈把姥姥也接到了城里,那以后我就很少回沁水湾了,村里发生的故事也知之甚少。因为怀庆进了监狱的缘故,我趁着中元节回去给姥爷上坟的机会,刻意到几个老街坊家窜门闲扯,一下就扯到了怀庆的下坡路。
    寡姑开门见山、一针见血:“好人变坏咋恁快哩!”寡姑之“寡”并非指其寡居,乡村里将那些口无遮拦、不看说话对象,该说说不该说也说,更不知道为尊者讳的人谓之“寡”,这一点寡姑当之无愧。“真可惜,一个好孩说坏就坏了。”原来,他拉煤炭时结识了一个叫杉杉的女人,因为是当地人,就给怀庆他们提供了些力所能及的帮助,怀庆自然投桃报李,结果日久生情俩人好上了,但过分的是后来他竟然将这个女人弄到了沁水湾,堂而皇之地住在家里!
    “世道坏了,人也跟着坏了”寡姑把怀庆的刹那变坏归咎于世道。十多年里他一直跟着表哥辛苦跑长途,很少回家,但挣的钱还是按时交给了媳妇。媳妇会过日子。日积月累攒下钱又将老院的厢房盖了起来。后来乡镇企业日益走下坡路,服装加工厂也倒闭了,小花便回到村里,除了种那三二亩地,照顾俩孩子上学,没有再做其他。而且怀庆挣的钱也不少,一家子的生活还不错。“人一有钱就跟着变坏了”“不过,说到底还是得埋怨青云她们家人,争啥气呀,要叫他俩顺顺当当结了婚多好”……寡姑絮絮叨叨地说,我没有听清,却忽然想起了著名作家柳青说过的一句极富哲理的话:人生的路很漫长,但要紧处常常只有几步,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。是呀,一步错步步错,而且环环相扣,简直让人招架不住。

    我不知道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小花如何接受了这个不速之客,并能做到安之若素。或者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,若换作是我必定得拼个你死我活。我没有打听老达道是否还能举得起绳子或鞭子,抑或他压根就懒得举起,任由这个不孝之子为所欲为、自轻自贱、自生自灭。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见过怀庆,不过就算见了,又能跟他说些啥呢?曾经在网上看过一首三行情书:
    爱一个人卑微得像一粒尘埃
    在风中漂浮等待
    大雨过后内心澎湃,假装释怀
    我揣测怀庆的心境大抵如此。既然没有释怀,不如任性活一回,尊严廉耻一概不讲,自我作贱、自甘堕落,就像村里人说的:人没脸树没皮,百法难治。人一旦豁出去了,就回不了头了。
    小花变成了全村的笑话,既不离婚,也不吵闹,带着俩孩子依然住在家里。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!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。不过,也没有人关心这些,天长日久,再大的笑话也不再是笑话了,毕竟人人都要打工挣钱,为着一张嘴劳碌奔波,大家都挺忙的。
    怀庆和杉杉又生了个女儿,不明所以忽然不再跑运输,天天在家里招一帮闲杂人等喝酒赌博、夜夜笙歌。终于坐吃山空,开始另谋生计。不用说,偷鸡摸狗便是寻常招数。也不知在哪里结识了一伙江洋大盗,走南闯北、以偷盗汽车电机为生,他则帮助销赃。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?终于在又一次销赃时被抓了现行,下坡路于是一咕噜到底了。


    尾声
    经历了了那么多的风浪,怀庆彻底变了,再也没有出去打工干活,喝酒倒是成了正经营生。十月天,正是秋收时节,村民刚刚从地里拉回来的玉米棒子堆得满大街,各家都有人坐在自家门前剥玉米皮。有些干活利索的人家早已将玉米皮清理干净,清清爽爽的玉米棒子太阳下一片耀眼的金黄。我站在寡姑家临街的二楼凉台上四下张望,嘴里啃着热乎乎的香甜的玉米。好久没有回来沁水湾了,眼前的情景还是我小时候在家秋收时一样的情景,只是有一些人不认识了。
    “又喝酒哩怀庆?”听见有人大声说话,还喊的是怀庆,我赶紧寻声望去。就见对面墙根下有个人正坐在玉米皮上,其实我早看见那里有人靠墙坐着,穿一身深蓝西装,心里还好奇谁贼讲究,穿西装干农活,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二十年未见过面的怀庆。因为离得稍远,我看不清他的脸,也无法看见他的表情。仔细看过去,原来他并没有剥玉米皮,只是枯坐在那里,低头注视着手中的酒瓶。
    我赶紧问寡姑:“又不是吃饭时间,干喝酒有啥意思?”寡姑一边翻晒凉台上的玉米一边道:“怀庆不时不晌喝酒那还不是常事?”
    我一是无语,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同时又是一个饮酒无度的人太正常了。不过看到这样子的怀庆又让我动了恻隐之心,就想让寡姑叫他过来聊一聊,可是聊啥呢?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心理分析师,那我就可以兼职做他的人生导师,可以对症下药挽救这个可怜亦可恨的家伙。
    怀庆死了,又给沁水湾人上演了一幕新春闹剧,人们又一次回忆起当年那一头被杀掉的猪,以及由那一头猪所引起的风波。文炳曾说: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把他管死了,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由不得他,八字排出来结果就可以看出来了,该享福不能受罪,该河死不能井死,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我把这个话带给青云,她一下就释然了:她没有改变怀庆命运的能量,一切都是他的宿命,命中注定由被杀掉的那头猪来执行命运的判决。
    怀庆走了。他活着的时候吃干喝净,没有亏了他的嘴和胃,想来他应该死而无憾。只是他亏了爹娘的期待,亏了小花和她那一双儿女,更亏了那个朵朵,一个3岁该去幼儿园、7岁该上小学的小姑娘。今天的朵朵十二岁了,却从未走进过校门,5岁那年亲妈杉杉撇下她回了山西老家,留下她跟着小花一起过活……
    我姥姥说大年初一去世的人那是成神去了,我没有请教过文炳,不知道是真是假。不过怀庆若是真成神了,对他来说那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。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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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本文标题:只是因为杀了一头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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