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杜的烦心事

 

　　老杜是黄河北岸杜庄村人，全名叫杜修德。他是一个实实在在一辈子以种地为生的庄稼汉。因他和善可亲的外貌再加上极好相处的秉性，赢得了村民的爱戴和尊敬。村里不论男女长幼，都习惯称呼他“老杜”，而“杜修德”这个大名，除了在户口本上见到以外，基本上都被人们淡忘了。

 

　　老杜家原有四口人，老伴五年前因患绝症不治而过早的撒手人寰。他如今已年过花甲，不过身体还算硬朗，耳不聋眼不花，平时也很少和医生打交道。女儿长年在南方打工，后与一个也是打工的外地小伙相恋。前年已经结婚。女儿因工作繁忙，加之路途遥远，故不能时常回来看他。但会隔三差五的打电话问安，劝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，千万不要干活儿累着了。也会经常通过快递给他寄来衣服和营养品。女儿那满满的亲情孝心，总是让接到电话或收到东西的老杜感动地稀哩哗啦。已经二十岁的儿子小杜，已长得人高马大且英气逼人。因儿子自认为不是读书的料，老杜也从没有希望他有朝一日会光宗耀祖。所以小杜勉强捱到高中毕业，便离开了那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学校，回到了他的出生地杜庄。在家没呆多长时间，小杜看着父亲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折腾，就心有不甘，暗自思谋，这哪是自己希望的生活啊！于是，给姐姐打了个电话，也到南方打工了。家里所承包的土地，就由老杜一个人全权负责，随意安排。大忙时节，老杜便掏钱雇人帮工，或请农机队前来收种耕作。平时则有老杜一个人到地里转转看看，随意安排一些打零工的到地头堰边，干一些并不怎么紧要的粗活儿。

 

　　去年快过年时，儿子小杜打工回来了。女儿则随男方到婆家去过年。村里的巧嘴媒婆二大娘便抓住机会，过来给小杜介绍了个对象。女方是邻村小杜高中时的同学，芳名叫王月梅。两个年轻人本来就不生分，经过二大娘的牵线搭桥，见了几次面后便不由得亲近起来，有机会就往一块粘乎。相隔时间不长，双方家长便坐到了一块，商量有关儿女结婚的事宜。

 

　　儿子的亲事有了着落，老杜的心里自然是喜出望外。欣喜之余，不免有些忐忑。因为女方向男方要房要车做为彩礼的事，早已是司空见惯，并非什么过分要求。这一点，老杜心知肚明，所以在双方家长商量时，亲家一提及这方面的事，老杜便爽快答应了下来。他明智地认为，虽然儿子结婚买单元房买小汽车的钱不是小数目，但总不能因自己的不作为，而让儿子的终身大事付之东流。他也知道，现在的社会，男女比例严重失调，人口普查结果显示，全国符合结婚年龄的人，男的比女的足足多了三千多万。也就是说，在中国将有三千多万男青年面临娶妻难的问题。他可不希望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，成为三千多万娶不上媳妇中的一员。更触动他灵魂的是那句在农村广为流传的“为老不给儿娶妻，枉来世上披人皮”的谚语，啥时候想起来便啥时候憋气。所以他暗自下定决心：在剩余的岁月里，即便是自己不吃不喝、砸锅卖铁、累断筋骨，也要让儿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，绝不能让老杜家的烟火，在儿子这里熄灭。

 

　　老杜的心里有本账，今年他家种的八十亩地黄，因前期管理到位，所以长势茁壮，人见人夸。按今年的药材行情，赚个百十万应该不算吹牛。因为焙干的地黄往年七元一公斤，而今年网上的价格已涨至三十二元一公斤了。保守些说，今年地黄的长势，每亩怎么也能焙五百公斤干货。就按二十五元一公斤计算，每亩也能卖一万二千五百元，八百亩地就是一百万元。想到今年能收入一百万现款。老杜的心里就高兴的无以言表。他很为自己今年押住了种地黄这注宝而沾沾自喜。自己别的本事也许技不如人，但真要论和土地爷打交道的能耐，在杜庄村来讲，自己若承认是第二，任谁也不敢说他是笫一。

 

　　老杜不止一次地扳着手指头算帐，算儿子结婚买房、买车、财礼、三金、婚宴等等一切的费用总共得多少钱。今年卖地黄的钱加上往年的积攒，给儿子办一个像样的婚礼，应该不会落下太多的饥荒。

 

　　但人算总是不如天算。多年来的事实证明，不管干什么，老天爷要从中作梗，总是事与愿违。种地想发财，老天爷不给你趁势，也是难于上青天。不是有那句话吗？“运去黄金失色，时来铁也生辉”，老杜今年的地黄发财梦，就遭到了老天爷的戏弄。谁也没有想到辛丑年由台风“烟花”所带来的暴风雨，从七月二十日开始，时强时弱，淅淅沥沥，隔三差五，一直连绵到八月底九月初，还没有彻底停下来的意思。

 

　　老杜惆怅地站在自家的封闭门里边，透过门玻璃，看着从前边房檐上如注的雨帘、看着院里涌动的雨水，心里五味杂陈，沮丧之情倍增。他清楚地知道，种地黄最忌讳的便是中后期的连阴雨天气。地黄这种药材，种植条件要求相对苛刻，保持黄墒状态最好。严禁湿度过大和长时间雨水浸泡。但今年的情况已不是一般的湿度过大了，简直是涝灾！多日不见阳光，地黄极易出现根腐病，并且这种病菌蔓延速度快，会导致地黄大面积腐烂枯萎。昨天，老杜在家里百无聊赖，便冒雨到地里去查看，只见地黄地里已有明显积水。他弯腰拔了几棵，拇指粗的地黄下端已经变黑腐烂。他心里不住地祈祷，企盼雨住天开复艳阳。因为从现在开始，天再不放晴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。到时候这八十亩地黄别说卖了赚钱了，恐怕连投入的几万块钱也将收不回来。

 

　　老杜以前从不信命，也不认命。但现在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命运不济，开始进入“运去黄金失色”的时段了。由此及彼，他想到了去年种的五十亩洋葱，虽然亩产一万四千多斤，但每斤只卖一角捌分钱，除去成本和雇人的开资，基本上是白忙活了。今年别人种洋葱，就地装车过磅，每斤八角钱。这到哪说理去？今年他怕洋葱不好卖，改种地黄，还扩大了种植面积，但又有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糟心的多雨天气呢！难怪人们常说：“命、命，天管定，命中只有八合米，走遍天下不满升。”自己的运势一如没得第的姜子牙，贩猪羊快，贩羊猪快，真是“命中无财莫强求”啊！

 

　　看着仍浸泡在雨中的八十亩“心肝宝贝”，老杜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，两行老泪和着雨水，顺着滿脸的沟壑，不断地往下滴落。他由让人烦心的天气，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种地的艰辛，想到了来年儿子的婚事，想到了今年种地黄投入的几万块钱，心里拔凉拔凉的……

 

　　作者简介：张朝晖，河南省焦作孟州人，焦作诗词协会会员，曾在济源工作。爱好摄影、绘画、书法、戏曲、游泳、旅游、读书等有益活动。多有诗作发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