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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朝晖 :大老王

  • 作者: 张朝晖 :大老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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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2022-02-18 15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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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 我家的邻居姓王,小名叫六仔,大名叫王贵才。王贵才在村里是个颇受争议的人物。因他长得人高马大,村里人都习惯叫他“大老王”。

    “大老王”是文革时期的高中生,因当时盛行停课闹革命,所以他在学校也没学到多少文化知识。
    “乱世英雄起四方,胆大便是好儿郎。”动乱时期,王贵才也想有所作为,不甘平庸的他把“红卫兵”袖章一戴,不知从哪弄来一块红布做了一面旗帜,在上边书写了“0080战斗队”一行大字。又招集来几个情投意合的同学好友,背上背包打着红旗,便胸怀改天换地之大志,踏上了串联闹革命的征途。当时很多人对他大旗上的“0080”大惑不解,曾问他何意,他解释说自己小名叫六仔,而“六”字在四角号码字典里的编号为0080,故以此而命名,显得不同凡响。年轻时的王贵才头脑活泛,机灵聪明由此可见一斑。以王贵才为首的几个革命小将,身着绿军装,臂戴“红卫兵”袖章,背着背包离开了家乡,步行向延安进发。一路上走到哪里就吃住在哪里,好不威风快活。因为那时各地都设有红卫兵接待站,免费为串联的红卫兵提供食宿,所以他们才能大乘其便乐逍遥。几个人在延安住了一宿,第二天乘火车到达北京。占了天时地利,他们有幸赶上了毛主席第六次接见来京的红卫兵。在天安门广场,因距离城楼太远,王贵才用上望远镜,才看到了一身绿军装的毛泽东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,向广场上的红卫兵挥手致意。这曾经的荣耀,也是王贵才此生引以为豪的谈资。文化大革命即将结束的时候,他参军了,成为一名光荣的的解放军战士。
    因为多种原因,王贵才在部队也没有大的发展,三年后便解甲归田了。因为他曾经上过高中,在村里也算个文化人,才能在当时教师相对缺乏时期,有幸被镇里聘为民办教师。后来按教育战线的有关政策,才转为正式的教书先生,端上了铁饭碗。不过现在大老王已退休,每月可领四千多元养老金。一儿一女业已成家。虽然老伴一生务农,可随着农村土地流转,几年前就已无地可种了。全家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,很是令经济收入一般的街坊邻居羡慕。但即便是家境再好的人家,过日子也难免有不尽人意的地方。这就应了农村人常说的一句俗话:“有钱人家生有钱气,没钱人家生没钱气;谁家厨房都冒烟,谁的舌头都磨牙。”
    大老王家庭成员之间的别扭,主要表现在他与下辈人之间,在家庭事物的处理上的意见分歧。凭心而论,大老王是个好人,他嘴不馋手不懒,不赌不嫖不乱花钱。由于身体好精力旺盛,还总是在收秋时节外出创收。整天骑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破电动车,带上三齿钯、编织袋,四处捡拾被农户遗落在地里的花生、地黄、玉米等。他每天总是早出晚归,中午一瓶水两个馍,就成了他的午餐。他认为这样很划算,既节省了来回奔波的时间和电量,又可多拾些东西。熟知大老王的人都说他是个老财迷,有退休工资还不要命的捞扒。对此,他也只是付之一笑,说他之所以这样真不是为了钱,而是为了锻炼身体活动筋骨。一年下来,他拾回来的东西就能卖五千多元。发的退休工资他分文不动存银行,让钱下崽。家里一应开资,就靠他这额外收入打发。儿子儿媳在乡企上班,劳动所得也不上交,由他们自己自由支配。一个四岁的孙子自从会走路,就被爱得死去活来的外婆家留在城里生活。原来的四合院,也早就四角落地盖成了楼房。大老王的老伴翠莲,是个极爱干净的勤快人,一年四季,总是把家里打扫抹洗得一尘不染。这样的家庭、这样的日子,按理说应该和和睦睦生活才是;但太优越平静的生活过的久了,也会令人感到乏味,如不起些变化,就好像缺少些什么似的。
    大老王家表面看似平静的生活,终于在某一天开始不平静起来。起因是大老王把厕所的灯泡换了,由原来的二十五W灯泡换成了十W灯泡。最近大老王忽然意识到,厕所的灯泡没必要用那么大的,能看清里边的东西就行了,大的浪费电。由二十五w换作十w,厕所原来用一年的电费,现在便可用两年半了。大老王很为自己的精明得意,马上搬来梯子把厕所的灯泡换了。对于这事,老伴翠莲是不置可否的态度,因为她即便是有意见也只能保留。这么多年的夫妻了,她知道自己拗不过大老王。可儿子儿媳对大老王的这一改革多有微词,虽没公开表示反对,但又把厕所的灯泡换成二十五W的,就是无声的抗争。他们认为厕所的灯光太过昏暗,使人感到压抑,眼睛也不舒服。可没过两天,大老王又让十w灯泡重新上岗了。这一来儿媳不乐意了,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对老公发起了牢骚:“你爸咋回事啊?厕所的灯泡来回换有意思吗?进去厕所,就像进了少光没亮的地下室,看那灯就像火香头!再说这样折腾能省几个钱?还有咱家的电视,都啥年代了,还看那十八寸的大疙瘩电视,一打开尽是雪花,半天也调不出个好台,还咯咯吧吧乱响,早就不能看了还不让买;还有……不说了,一提这些事就来气!家里只要是花钱置东西,就像割他肉一样!真想不通你爸咋恁像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,吝啬的让人难以接受。”
    做儿子的虽然知道自己的老子本性难移 ,但去同他协商,也是“六根指头挠痒多一道”。架不住妻子的枕边风天天吹,做老公的只好去找大老王交涉厕所的灯泡问题,并明确表示自己和老婆的态度:“厕所仍用二十五W灯泡照明,不用来回换了;家里的电费即日起由我们负责缴纳。”这犯上作乱的态度,立刻逆了大老王的龙鳞,他两眼一瞪吼道:“你交的钱不是钱啊!十w灯泡咋了,上厕所拉屎撒尿,会因为灯泡小而把你们掉进粪坑里呀!有俩钱!看把你烧得五脊六兽的,是不是忘了自己姓啥叫啥了!我常年捏粗把细图个啥?还不是为你们打算!将来你们孩子上学、城里买房、还想买汽车,哪样不需要钱啊?醒醒吧儿子,没本事挣大的,小的又看不到!”
    老伴翠莲见老头子炸了毛,怕他把持不住自己,再说出什么更不中听的话来,让在另一间房里的儿媳听了迸发顶膛火,赶紧走过去一边把大老王往自己屋里推,一边焦急地说:“你少说一句吧,高一声低一声也不怕四邻笑话。人都说人老驴变性,我看你就是。”
    和儿子因厕所灯泡的事闹得不欢而散,一气之下,大老王对老伴说:“翠莲,今天中午你也别去做饭了,我骑车带你去镇上饭店吃去。咱俩也学学歌里唱的,潇洒走一回,再不给不知好歹的鳖孙们省钱了。”
    大老王骑着电动车带着老伴,一路上拉东扯西,气的跟吹猪一样,越想心里越觉得憋屈。
    到了镇上,在一家饭店前停车落锁。推门进去,服务员马上笑脸相迎安排就座,又拿来菜单让大老王点菜报饭。大老王笑着推开菜单,说自己只要两大碗素面。服务员说饭店里不卖素面,有烩面、炸酱面、刀削面、炝锅面,每碗十五元。大老王看了看老伴,尴尬地说:“不是咱怕花钱,人家不做啊,要不咱再换一家问问?”可一连转了三四家饭店,都没有卖大碗素面的。此时天已过午,大老王的肚子里已咕咕乱叫,老伴翠莲也累得两腿酸疼,一屁股坐在饭店前的台阶上不肯挪窝了。“要不,咱回去吧,回去想吃啥做啥。一碗烩面十五元,两碗就是三十元。有这三十元,够咱全家吃两天。烩面里都有啥山珍海味,一碗就要十五元!再说,谁知道他们用的是不是地沟油,碗里的肉是不是病猪肉啊?咱别把钱花了,再染一身病回去。走,回去,到家咱想吃啥做啥。”
    任大老王说的天花乱坠,老伴翠莲一句话也不想说,只是恨意满满的瞪着他,眼睛里已泛起了泪花。很明显,翠莲对大老王今天的一连串做法有抵触情绪,她现在实在不想搭理他。她在想以前和今天所发生的事情,想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,是什么时候开始把钱看的比命还要金贵的。她恨老伴越老越不开窍,不懂得人比钱重要,不懂得再多的钱不舍得花,死时一分钱也带不走的道理。她恨大老王在需要花钱的时候,总是“抠屁股嗍指头”的作派;她恨自己嫁错了人,辛苦了大半辈子,到老了连老伴也不心疼她……
    原来的大老王并不是这个样子的。他过日子虽然仔细,但没有像近几年这样在需要花钱时,不开眉眼地吝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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